世界500强大学谁说了算？

世界500强大学排名的准确性一直被外界质疑。

一份《世界大学500强名单》近日引起欧洲的大学、媒体以及国内媒体的众多质疑，从某种程度上说，国内媒体一方面成为欧盟的代言人，一方面过分纠结于500强大学中国内地大学猛增这个表面的现象。

2010年9月6日，在针对2010年《世界大学500强名单》的报道潮渐渐平息后，作者走进这个仅有三名主力的“500强名单”制作团队——上海交通大学“世界一流大学研究中心”，对“排名”的创始人刘念才院长、执行主任程莹博士进行专访。采访中，他们展现出对研究成果的自信，也客观地指出名单的局限。

质疑

《每日电讯报》发文报道

“那是英国《每日电讯报》某个记者在自己博客里写的文章，后来媒体就歪曲说是《每日电讯报》官方报道欧洲 质疑我们的排名。”这是程莹博士用来证明媒体歪曲事实的例子，而当作者上网翻阅当天的报道时，确实发现2010年8月16日，《每日电讯报》驻北京的记者彼得·佛斯特刊文：《英国大学遭到中国人拒绝而美国大学占据交通大学排名榜首》。

该文章提到，“交大根据各院校教职员与校友所获诺贝尔奖、费尔兹奖(数学界诺贝尔)数目及发表于国际科学期刊的论文数目等准则进行排名不科学”。总的来说，排名的方法论有问题，“没有考虑到世界顶尖大学特殊的优势和任务”。

事实上，彼得·佛斯特的这篇文章还有另一半内容，说这张名单会对英国教育资金造成怎样的负面影响：由于过去五年英国的国际留学生产业造就了250亿欧元的财富，在中央政府资助削减的情况下为英国大学提供了资助，其中，中国留学生占据英国国际留学生的12%，而这份排名将削弱留学生选择英国的意愿。

可见，媒体的引用存在断章取义之嫌，将过多的目光投向引起争议的“欧洲 质疑”，而忽略了作者背后的目的：担心英国的外来教育资金受挫。另外，英国广播公司(BBC)和《泰晤士报》等主流媒体都未关注“交大排名”，英国方面仅有《每日电讯报》作过一篇报道，它的意见并不能放大为“欧洲 质疑”。

国内媒体对于《世界大学500强名单》的报道，一方面引用《每日电讯报》的说法，一方面集中于对“进入世界500强排名的中国内地大学由8所快速上涨到22所”的 质疑。程莹博士表示：“媒体有时过分歪曲事实，他们将法国教育部长来向我们咨询意见说成是来 质疑我们，法国人要 质疑我们还需要特地跑到交通大学来吗?”

由此可见，西方媒体对于“交大排名”的报道过于主观和功利，而国内媒体又浮于表面，极少深入“这张名单”的历史与背后“制作团队”的思维体系。或许我们可以从历史、理性的角度来看待这张排名，读者自然会有自己的判断。

意外

名单竟然一夜成名

2004年1月1日早晨，一流大学研究院的邮箱中突然陡增许多来信，问的都是同样奇怪的问题：“欧盟为什么委托你们做这个排名?给了你们多少钱?”

刘念才看着这些邮件发愣，心想：“我们何时与欧盟扯上关系啦?”

在看过更多邮件之后，刘念才方知2003年6月发布的第一份《世界大学500强名单》悄无声息地成为了欧盟官方网站的科技板块头条。

“我们也觉得奇怪，那份排名只是随便扔到网上，访问量一直很小，我们从未做过宣传，不知怎么跑到欧盟那里去了。”刘念才回忆当时的场景，依然觉得很莫名。

事实上，制作团队从未想过这个排名会有怎样的影响，也没想过要通过它牟利，以致制作《世界大学500强名单》至今仍然没有立项，也未收取任何经费支持。用程博士的话说，“这仅仅是人力的投入，我们都是用业余时间做这件事”。

到2010年，这份“交大排名”已经更新八次，而它实际在1999年就开始萌芽。“当时中国很多大学都要建一流大学，上海交大也包括在内。”理工科出身的刘念才竟“糊里糊涂”地被拉去做交大一流大学规划。

为发现中国大学与全球好大学之间的差距，刘念才想到将国内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中国科技大学与美国的大学“比一比”。

“当时的研究是很粗略的，就是找找感觉，并未形成一张排名表”，经过4年时间，简单的“比一比”于2003年发展成为第一张《世界大学500强名单》，它的评价范围由中国、美国扩展至全球，评价指标由十几项精简到五项，集中于科学研究。

在排名的侧重点方面，社会上有不少 质疑，认为它偏向“科研”，因此不能称作“全球大学排名”，应为“全球大学学术排名”。

刘院长首先坚信自己的排名就是“全球大学排名”，他说：“大学的功能分为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人才培养全世界评比几乎不可能，社会服务方面各国理念不一样，而科研走遍全球都是相同的标准”。

炮轰

法国上下一片哗然

2005年春天，刘念才受邀前往法国巴黎作《全球大学500强名单》的报告，同场作报告的还有其他几个排名的制作团队。之前，他就已经去巴黎作过报告，可每次都是去“挨骂”，因为法国的大学在“交大排名”里排得很差，“法国最好的大学排在50名左右”。

法国索邦大学里有座“雨果像”，政府以雨果的文学成就来象征索邦大学对法国文学发展的贡献，然而，正是由于“它是一所纯文科的学校”，它被拒于世界500强大学的门外。

这样的排名无疑让法国人民“很伤心”，但刘念才万万没料到巴黎科学院竟组织七八十号院士，加上其他学者共一百五六十人，在报告结束后的提问阶段对他进行“集体炮轰”。法国人的高贵和优雅在受到“排名”的刺激后瞬间崩溃，他们义愤填膺，不举手，不用理性的言词，集体混乱地发泄情绪，他们听不进去任何说明，只是一哄而上的“谩骂”。

事实上，当场炮轰者能提出来的问题，刘念才在2004年就已经都总结过了。“2003年到2004年间有很多邮件发来向我们提意见，方方面面我们都予以研究。”大半年的时间，这个制作团队已经“回答”了所有可能提出的问题。

这种愤恨的局面在2006年开始好转，“我每年去三四趟巴黎给他们作报告，他们都纳闷我怎么还敢来。”刘念才把《世界大学500强名单》仅仅作为研究兴趣，他去“挨骂”是为了“听意见”，或许正是这种不懈的努力和客观的态度使得法国人“开窍”。

2007年，法国通过新的《教育法》，改革整个高等教育和科研体系，减少教育资源的浪费。《科学》杂志还为此写过一篇文章，其中说到《世界大学500强名单》刺激了法国政府和人民，也由此使得他们发现法国大学与世界一流大学的差距。

法国有两个高等教育体系：大学校体系，国家给很多钱，招收很好的学生，但不做研究;大学体系，招收比较差的学生，资金不足，却要做研究。“这是严重的资源浪费。”刘念才赞同来交大咨询的法国官员的想法，将大学校、大学以及研究中心进行合并，“最后他们要合并成十五到二十个学校，给他们一大笔钱提升竞争力”。

至此，所有的愤怒和谩骂似乎都成为“过去式”，而法国的态度转变也成为《世界大学500强名单》“炫耀”的资本。或许这张名单确实有它的局限，但更重要的是人们怎么利用它，就像我们不能说法国是依据这张名单来进行教育改革，但它确实触动了这项改革。

评价

“500强名单”并不完美

《世界大学500强名单》是全球第一份世界范围的大学排名，用刘院长的话说，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给西方人“定规矩”的事。

在2003年《世界大学500强名单》出炉后，世界上陆续出现十二三家“全球大学排名”，其中有些单指标的。如今，让亚洲人更加推崇的世界排名是每年英国《泰晤士报》发布的《世界大学200强排名》，在2010年排名的前十名中，英国大学与美国大学几乎平分秋色，美国占6所，英国占5所，其中剑桥大学位列第三，牛津大学位列第五。然而，在2010年《世界大学500强名单》中剑桥大学排名第五，牛津大学第十，仅这两所大学进入十强。

事实上，《泰晤士报》的排名也受到很多指责，尤其在欧洲。它为社会诟病的是它过分注重“声誉排名”，占评价指标权重的50%，而“声誉”是无法准确测量的。当然，《世界大学500强名单》也有其局限性。

首先是学科倾向的问题，《世界大学500强名单》注重科学研究，那么对应用性强的学科，比如工科、医科、文科则存在不利，而对基础研究有利;其次是语言的问题，纳入排名体系的杂志绝大多数是英语杂志，这对非英语国家不利;然后是奖项的问题，计入排名的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只包括数、理、化、生医和经济五个学科，这对另外的几十个学科不利;再就是算作一项指标的《自然》和《科学》杂志仅有十个左右的学科能在上面发论文，文科、工科都不能发，使得这项指标的评分也存在局限。

或许这个团队短时间内还无法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案，但他们至少已经看清楚问题所在，并且一直在研究弥补缺陷的方式。

2004年，制作团队在2003年《世界大学500强名单》5个指标的基础上增加“获诺贝尔奖和菲尔兹奖的校友折合数”指标，旨在增加对“人才培养情况”的评估。另外，赋予社会科学引文索引(SSCI)两倍的权重，换言之，社会科学类论文发一篇等于发两篇，因为美国的一项研究表明：自然科学论文的产出是社会科学论文产出的两倍。

“排名的主体系在长时间内基本保持稳定，但我们会通过增加新种类的排名来弥补总排名的局限。”程莹博士表示除非制作团队对某项改革非常有信心，否则不会调整总排名。

有媒体 质疑中国内地的大学从2003年到2010年进入世界500强的速度太快，程莹博士表示，这是一个渐行的过程，而增长的原因在于内地的大学发表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论文的数量大幅度增长。

或许《世界大学500强名单》过于偏重基础研究，它并不能代表全球大学的真实情况;但我们也不能通过个别像“索邦大学”的例子来否定这份名单的可靠性。尊重所有的文化，抑或是尊重自己的标准，这是围绕所有排名的难题。